周日有事上街,在小区门口拦住一辆出租车。上车后司机喊我老师,仔细一看,认出是我十多年前的一个叫徐明强的学生。他把我送到目的地后,留下一个憨憨的微笑,调转车头走了。
19年前,我在一个村办小学当校长,代五年级语文课兼班主任。这个叫徐明强的学生学习成绩一般,一身褪色的蓝衣裳,两三周也不换洗,上课一直走神,心不在焉。代数学的老师对他很有意见,我也曾经问过他原因,他却支支吾吾答非所问。我决定到他家里做一次家访,探个究竟。
一天下午放学之后,我请一个同学给我带路,找到了徐明强家里。我走进那座三间土坯房时,一个病恹恹的女人在忙着做饭。看到有陌生人来,她显得很拘谨。我做了自我介绍,说到家里看看,了解一下情况。女人急忙搬过来一把黑乎乎的椅子,用衣袖拂拭了几下,惶恐地请我坐下。
通过交谈,我知道这位身体羸弱的女人就是徐明强的母亲,他的父亲在县城打工,还有一个上二年级的弟弟。由于家里有病人,父亲挣得钱大多给母亲治病了,根本就顾不上给娃娃们添置新衣服。看着这个贫困的家庭,我心里有点酸楚,想着要尽可能帮助他们。
其实我的情况也不富裕,两年前刚刚转正,月工资三百来块,要养活一家三口呢,但总比他们宽裕一点。周末回家,我把徐明强家的情况告诉了妻子,她听了也很同情,找了几件儿子的衣服,又把她的两件上衣一并包在一起要我带去。我把儿子的衣服给徐明强穿上,小家伙一下子精神了许多。我答应替他交下学年的学杂费,鼓励他专心学习,有啥困难就讲出来。就在我絮絮叨叨的时候,突然瞅见徐明强的眼睛里浸满了眼泪。
徐明强以优秀的成绩考进了中学。时隔两年之后,我调到另一所学校任教。夏天的一个傍晚,我在宿舍里看书,门外突然传来一声“报告”,拉开门一看,竟然是徐明强。他长高了一截子,背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卷,一脸的风尘。我忙给他倒水让他洗脸,才知道他在中学上了一年就辍学了,因为他父亲打工受了伤,家里一下子断了经济来源,他母亲的病又不能断药。为了支撑起一个家,不到十七岁的他只好辍学,跟上村子里的人到河南的砖厂去打工,这次回来是帮助家里收小麦的。
临走的时候,徐明强从行李卷里掏出一个塑料袋,里面是两根麻花,说是专门给我买的。我让他带回去,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,一连声说还有哩还有哩。我再推辞时,突然看见他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,就故作高兴地收下了。徐明强看我收下了麻花,憨憨地一笑:“老师,你对我的好一直记着呢,等我挣下钱了给你买好东西吃!”此时,眼眶里盈满泪水的是我了——我的学生,一个十七岁的打工少年,为了给我买两根麻花,省下了坐车的一块钱,硬是步行了二十华里路程啊!
后来我调回原籍任教,再没有见到徐明强,偶尔通过碰到的学生了解了他的一些信息:他在河南打工七八年之后,回家翻修了房子,娶了媳妇,之后又到一家煤矿当协议工,期满之后又跑上了出租车。
徐明强的两根麻花一直提醒着我,当我们一味地盯着学生的学习成绩的时候,不要忽略了他们是有思想有感情的人,一个不可仿制的生命,他们需要知识,更需要尊重和理解。如果我们忽略了这一点,就是你教出的学生成绩再高,最终感念你的学生却寥寥无几,甚至敌视你,因为你只是把学生当做了一个灌输的容器,忽略了和他们思想上的共鸣和情感上的交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