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节是味道,是情结,是传统,是文化,它穿越千年,行走于乡村街头巷尾中和都市高楼大厦间。只要滚烫的血脉里氤氲着华夏民族的情感,你就永远也低挡不住那撩人的年味儿。
童年时节,每至除夕,全家人总爱围桌而坐,边吃边聊边守岁。爆竹声渐渐稀少,我的眼光开始迷离。这时父亲常拿“年”这种怪兽来吓唬我。说“年”其实是面目狰狞、凶恶强悍、生活在荒原中的野兽,专吃各类飞禽走兽,小至瞌睡虫大至活人,如若一眨眼,就可能把你的头咬去。这话奇效无比,我立马警醒起来,睁大了眼睛。从那时起,我就知道了关于“年”的传说,也对它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情。
我在乡村度过了二十二个年节,灵魂深处对年的理解全是那时的记忆。买爆竹,送灶神,贴门神,祭祖礼,送火神,赶庙会,听大戏,拜大年,吃五花八门的年夜饭,走亲访友……这些活灵活现的场景就像“年”这棵大树上的枝枝节节,实在让人心驰神往,情醉神迷。总之,乡村的年味儿浓,浓得化不开,让人能赏玩到十足,体悟到深透。
城里也有年味儿,只不过像天边飘飞的云朵,淡淡地来,又淡淡地去,让人不会产生太多的情趣。不串门,不寒暄,大街小巷空空荡荡,只有寒风夹杂着从乡村飘来的火药香味儿穿巷口而出,清闲得很,缥缈得很。当然,聚餐是有的,公园里也能走出零星的三五个人,但这些与熙熙攘攘赶庙会和浩浩荡荡拜大年,自不可同日而语。
但无论是乡村还是城市,总有贴门神的习俗。这种习俗大约可追溯到隋唐时期,据说,唐太宗李世民得了种怪病,梦中常闻鬼哭神嚎,弄得他夜不成寐,焦虑万分。大将秦叔宝和尉迟恭闻知此事,全身披挂,分站门之两旁为之守护,这种方法果然灵验,李世民不久就大病痊愈。为感激这两位将军,他令人画影图形,张贴宫中大门的两侧。从此,民间“贴门神”开始大行其道。这只不过是种传说,但却能很好地表达人们辟邪除灾、迎祥纳福的美好愿望。
春联,大概起源于桃符,贴春联当然也是表达一种喜庆之意。相传后蜀主孟昶曾写过“新年纳余庆,佳节号长春”,可算作我国最早的春联。每到年节,喜气临门红色妍,家家户户贴春联,这种美好的传统一直延续到今天。
说到春联,还流传着许多趣闻轶事。当年暂居于浙江绍兴的大书法家王羲之在夫人的劝说下,写了一副“春风春雨春色,新年新岁新景”的对联张贴于门外,半盏茶工夫不到就被人揭走。他只好再写“莺啼北星,燕语南郊”,还是不能留住。这下急坏了夫人,王羲之急中生智,又写道“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”,这样一副不吉利的对联没有人再揭,第二天大年初一他又在上下联各加三字,变成“福无双至今朝至,祸不单行昨夜行”,这真令人拍案叫绝不止。
我国幅员辽阔,不同的地域过年的习俗当然也各不相同。老舍回忆中就说北京那地儿的小孩子喜欢三件事,一是买杂拌儿,二是买爆竹,三是买诸如风筝之类的小玩艺儿。第一种买杂拌儿,其他地方的孩子们恐怕只能望之而兴叹了。到了河南,阎连科曾在文中说,走亲戚的礼肉,一条条挂在半空,这真是一种奇观。浙江要吃酱肉棕子、鱼干,还有喷香的煮芋艿(张抗抗《故乡在远方》),福建则要做白糖年糕、红糖年糕,还有“炸枣”和“五香肠”(斯妤《除夕》)……虽说五里不同风,十里不同俗,终究年味儿没有变,这都能让人产生悠长深远的回味之情。
年节还是一种人生的体悟。异乡游子,每到年节总有忧思忧愁萦绕心头,这种羁旅乡愁剪不断,理还乱,别是一番滋味。唐代的高适就有一首《除夜作》,他写道:“旅馆寒冷独不眠,客心何事转凄然。故乡今夜思千里,愁鬓明朝又一年。”一个“愁”字把诗人欲归不能、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,当然不是王安石的《元日》诗所能比拟的。苏轼被宋哲宗贬谪到惠州,他在那里度过第一个春节时悲感交集,赋诗一首,记下了他感伤的情怀。他说:“前年侍王辇,端门万枝灯。牙旗穿夜市,铁马响春冰。今年江海上,云房寄山僧。亦复举膏火,松间见层层。”今昔对比,一盛一衰,一荣一枯,人生感慨,全寄寓在漂泊江海独处禅房的心境中。
年节怎样去过,纯是一种心境,来不得半点强求。钱钟书过年,谢绝来客,潜心读书;冯骥才过年,“闭关”与笔墨独家对话,这不都是一种情致吗?你也可以与家人独处,尽享天伦之乐;也可以云游四海,浪迹天涯;更可以围炉煮茗,捧书夜读……只要你觉得幸福。
“爆竹声声一岁除”,其实,年节对我们来说,既是浅浅的划痕,又是重重的一笔。过了不惑之年,岁月变得急促而没有节奏,稍不留神,那流水般的日子就会从你的指间溜走。把握当下,惜时如金,多做些有益于他人的事,当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。其实,在浓浓的年味中能生出如此的感想,应当说是有价值和意义的。
年节是味道,是乡愁,是温馨,是幸福,是文化,是一首洋溢着浓浓思绪的恋曲。只要你是中华儿女,无论你身处何地,都躲不开那撩人的年味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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